贼:吃的谁家的饭?
镖:吃的朋友家饭。
贼:穿的谁家的衣?
镖:穿的朋友家衣。
土匪盗贼,是一项古老的职业。
吃这碗饭的人,用流血拼命换取生存资源,尤其到了王朝末世,遍地都是。
这个背景下,镖局应运而生。
官府押运皇杠、官员异地调动、民间商业流通,都需要这只武装雇佣军护送;在城里,达官贵胄巨商富贾、商铺开张婚丧嫁娶,都需要镖局维持秩序保驾护航。
昔日设立在大栅栏的会友镖局
虽然黑白两道边界明确,但都是求财不舍命,土匪和镖局是共生关系,一体两面。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如果土匪被赶尽杀绝,镖师也就砸了饭碗。
政治讽喻小说《笑傲江湖》以福威镖局灭门惨案开篇,便深谙官府、江湖、名门正派、邪门歪道之中的暧昧关系。
干镖师这一行,艺高人胆大、甘当马前卒自然是硬指标;
但这行当更考验的,是在镖师的江湖关系网和处理突发事件的应激能力。
从网上看到一个可信度不高的统计:保一百次镖,真正动手的,不到一次,其他都是看面子过关。
真需要打的,都是那些杂嘎子,初出道的匪人。
干镖局的人,都说自己吃的是朋友的饭,朋友,就是道上的土匪。
所以,当你委托镖局保一票货的时候,你不是在雇佣武装,本质上你是雇佣了一个和各派江湖势力谈判的中介机构。你给镖局的费用,本质上就是一笔相对合理的买路钱,由镖局再分配给盗匪而已。
镖师,就是古代的谈判专家
想从信奉丛林法则刀头舔血地头蛇盘踞的蛮荒地界顺利抽身,没点「社交牛b症」傍身,肯定是行不通的。
一行有一行的话术。
正如今天的赋能、迭代、颗粒度等互联网黑话,古代的镖行,也有一套自成系统的话术。
比方押镖出门前,镖车放财物,插镖旗,所用马匹不能骑乘,随后大喊一句——
“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
这里的“合吾”就是入门级的黑话,取自行业祖师爷“张黑五”谐音。
镖师鼻祖,人称“神拳无敌”张黑五
上了路,除了喊趟子,还得会把簧(眼睛四处张望)
脸皮一掖,遇人便喊。
村庄集市喊,拐弯抹角喊,遇孤坟孤庙喊,遇荒郊野店喊。
遇见桥喊“悬梁子”,遇见尸体喊“梁子土了点的”,对面来人多了得喊“滑梁子人氏海了”
意思就是告诉路人,咱是江湖人,不惹事,也不怕事。
路人听到这一声吼,通常不会回应,镖师这单方面社交,还得装作跟陌生人自来熟,没点脸皮还真不好尬喊。
打尖住店,也有一套暗语。
常住的店,叫干净的窑;
房子叫塌笼、啃个牙淋就是喝点酒;
不能直接说东西南北,得喊倒切阳密;
明天洗脸,意味明天到达目的地。
碰上劫道的,也不敢瞎说八道。
亮亮黑话,试试彼此深浅——
镖:虎啸中州!请江湖朋友借道!
贼:吃的谁家的饭?
镖:吃的朋友家饭。
贼:穿的谁家的衣?
镖:穿的朋友家衣。
寒暄完毕,镖师提请求——
镖:祖师爷留下了饭,朋友你能吃遍,兄弟我才吃一线(指大路),还请朋友留下这一线兄弟走吧
不诚心为难的土匪,收到大伙计的买路钱后自然放行。
对方执意劫镖,镖师也得吼一声——
一定要破盘吗?
破盘,就是撕破脸。
若贼人执意不肯离去,那只能“轮子盘头,各抄家伙,一齐轮鞭,鞭虎挡风!”
意思就是打跑敌人、杀杀威风就行,不能真出人命。
这套黑话,得敢说、会说、说到位;
没点社交牛b症,真当不了镖师。
既要求同存异,在安全押镖的前提下试探出对方该得的利益;
还要掌握好分寸,在尊重对方的前提下亮出自己的胆量;
话说重了,对方认为你不守规矩;
话说轻了,对方觉得你是软柿子。
语气、语调、语速,像极了今天在商务场合运筹帷幄的社交大牛,极其考验谈判技巧。
除了「说黑话」,「会来事」也是一个社牛镖师的基本素质。
土匪劫镖之前,会在必经之路上刻意摆放树根荆条,这叫“拦路恶虎”,言外之意,要想从这儿走,留下买路财。
碰上这种只见荆条不见土匪的情景,千万别以为稳了。
有经验的镖师,通常不会挑开荆条,走上前用黑话盘盘道儿,因为大队土匪的大队人马就在暗处埋伏着。
动画电影《小虎墩大英雄》里就还原了这一情节。
虎墩的师父隔着吊桥,把银子抛给了对岸的劫匪。
这个情节寥寥数笔,我猜想对岸的劫匪,多多少少也听说过对岸镖师的名号,话不多说,先后撤离,道就算给你让开了。
这买路钱可不是一次性买卖。
当「道儿上的兄弟」想来城里玩玩,一般也会找镖师。
作为黑白两道的中间人,镖师的社牛属性和强大的关系网再次彰显。
除了食宿费,镖师还要提前跟官府捕快打招呼,保证土匪在城里的安全。
酒肆、古玩、花鸟之类的娱乐场所自然少不了,谁家发了横财,谁家死了人,镖师也得适当透露透露。
同样的,为了维持生态的平衡,土匪们也不能在招待周期内为非作歹。
你看,镖局这个融合了中介、物流、保险等多种色彩的职业,核心生产力只有一个,那就是镖师的社交能力,黑白通吃,人脉横通。
一个快递小哥,只需要安全、准时送达货品即可;
而现代社会每一个靠嘴皮子吃饭的人,都该学学镖师在社交时的察言观色、见机行事、滴水不漏、掌握火候...
随着洋枪火炮,火车轮船在中国兴起,镖局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在历史闪现后迅速消亡。但多年江湖走下来,镖局孕育出精神中的谦和、喜交友、隐忍、以礼相待、忠诚守信、化干戈为玉帛等优良品质,却是华夏儿女独特的文化基因。
大年初一跟大家见面的《小虎墩大英雄》,便呈现了一段「镖师之路」;
人物讨喜,画风可爱,用轻松诙谐的手笔,重拾被遗忘的「忠义」「守护」的精神。
小虎墩不得要领的社交产生的笑点,再次道出镖师这一行业的精髓。
相信除陪娃大笑一场外,每一个大朋友小朋友,都能从虎墩的故事中收获一份独特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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