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帝的千古绝唱
从王到囚,愁思百结,以词为命,以泪书情。千年之后,繁华落尽,只剩下他的诗词,绽放着独有的美丽。今天我们以诗词为媒,穿越千年的历史,去探寻被历史尘封的过往,感受君王之命,词人之愁,情钟之痴……
他无意求全力
无意匡社稷
无意渡天下
但依旧挡不住命运的捉弄
这世间的情态一如惊鸿照影
他恍惚听到了流水落花
万里江山的欢笑和低吟
李煜生活的年代,正是中国社会从盛唐的巅峰跌落下来,四分五裂,又将由分裂重新走向统一的时期,这是政治风云,瞬息万变的动乱年代,刀光剑影,弱肉强食。
五代十国最短的只存活了4年,最长的也不过80余年。然而乱世的风雨,都被屏蔽在李煜的背后。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少年。眼里风光尽是南唐三千里山河的富饶与辽阔。
南唐国家虽然不大,但它的地理位置很优越。它的地理范围主要在江苏、安徽、江西一带。北方五代,因为政权的更迭,不断地战乱,而南方这一块,相对来说社会比较安定,加上它经济、文化基础比较好。
李煜七岁时,祖父李昪去世,他的父亲李璟即位,历史上称为南唐中主。作为帝王,历史学家评价李璟空有经略之志,却不会用人。中主朝党争激烈,李璟却重用,被称为五鬼的冯延巳,查文徽等。趋炎谄媚,专横猖狂的臣子。然而帝王之才平庸的李璟,却对南唐的文化事业格外重视。他热衷于兴办教育,爱好收集文献图集。
李昪(888年-943年),字正伦,小字彭奴,徐州人,五代十国时期南唐建立者。李昪原名徐知诰,是南吴大将徐温养子,曾任升州刺史、润州团练使,后掌握南吴朝政,累加至太师、大元帅,封齐王。937年(天祚三年),李昪称帝,国号齐。939年(升元三年),又改国号为唐,史称南唐。他在位期间,勤于政事,变更旧法;又与吴越和解,保境安民,与民休息。943年(升元七年),李昪因丹药中毒而死,是为南唐先主,庙号烈祖,谥号光文肃武孝高皇帝,葬于永陵。
公元949年,李煜13岁,这一年的大年初一,大雪纷飞。李璟命群臣登楼赋诗,同宴唱和,并让人集成图册,这次活动,在李煜脑海中,留下很深的印象,父亲的雅好,让他感到亲切。
李璟的词虽然只留下五首,单首首都是精品。在李煜心中,李璟是一位好父亲,也是一个很好的导师。他不仅为李煜提供了锦衣玉食的物质生活,还引导鼓励他,走进广阔的文学艺术世界。
浣溪沙 - 五代·李璟
风压轻云贴水飞, 乍晴池馆燕争泥。 沈郎多病不胜衣。 沙上未闻鸿雁信, 竹间时有鹧鸪啼。 此情惟有落花知。
应天长·一钩初月临妆镜 - 五代·李璟
一钩初月临妆镜,蝉鬓凤钗慵不整。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柳堤芳草径,梦断辘轳金井。昨夜更阑酒醒,春愁过却病。
摊破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 - 五代·李璟
手卷真珠上玉钩, 依前春恨锁重楼。 风里落花谁是主? 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 丁香空结雨中愁。 回首绿波三楚暮, 接天流。
摊破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 - 五代·李璟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 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 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 倚栏干。
望远行·玉砌花光锦绣明 - 五代·李璟
玉砌花光锦绣明,朱扉长日镇长扃。夜寒不去寝难成,炉香烟冷自亭亭。残月秣陵砧,不传消息但传情。黄金窗下忽然惊,征人归日二毛生。
在南唐温柔缱绻的审美氛围中,少年李煜逐渐长大,在父亲的庇护下,他本身过得自由自在,做一个富足之人。但是他生长在帝王之家,有眼前的皇位,来自兄长得忌惮,给李煜快乐的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公元956年,李璟在皇宫中一次对儿子大发雷霆,气急时,抄起球杖,将儿子暴打一顿。被打的儿子叫李宏翼,是李煜的长兄,因为在抵御后周和吴越的战争中,功勋卓著立为太子。史称文献太子。李宏翼与父亲、弟弟性格不同。他沉默寡言,果断刚毅,在决策施政时,经常一意孤行。因此惹怒了父亲。他性格叛逆,与李璟心目中皇太子的形象差距很大。无形之中对他反感。一次为了激励他,也是为了恐吓他,李璟警告他:如果施政的方式不变,就把皇位交给他的叔叔李景遂。读者对这话推敲一下,肯定不是李璟的肺腑之言,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公元959年6月,晋王李景遂暴毙,李宏翼清除了他通往皇位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下一个是深受父亲宠爱的弟弟李煜。南唐书上记载兄弟之间的不睦,来自李宏翼对李煜长相的忌惮。书上记载,李煜一目重瞳,他不是两个眼睛,他有一个眼睛上面有两个瞳孔。其实按照现在的科学推测坦白说,可能是一种眼科疾病。但是古人认为这是异相。因为相传,舜帝就是一目重瞳,项羽也是。所以给人一种感觉,一目重瞳是贵人之相。是有天命的象征。
在信封君权神授的年代,李煜的这种长相,无疑引起了太子李宏翼的猜忌和忌惮。来自兄长的逼迫,李煜感到很害怕,他通过各种方式向李宏翼表白,自己对太子之位毫无兴趣。
为了避祸在皇宫这个权力场的中心,李煜过起了隐士的生活,他将自己隐蔽在五光十色的文山艺海,在其中找到了精神家园。写下了很多诗篇,他为南唐画家卫贤《春江钓叟图》,题写两首《渔父》词。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译文
渔父驾着一叶扁舟,划着一支长桨,迎着春风,出没在波涛之中。他时而举起一根丝线,放下一只轻钩;时而举起酒壶,看着沙洲上的春花,在万顷水面上心满意足地品着美酒,何等潇洒自在。
注释
渔父:词牌名,亦作《渔父词》,《历代诗余》中作《渔歌子》。
棹(zhào):摇船的工具。短的叫楫,长的叫棹。
纶:比较粗的丝。《五代名画补遗》中误作“轮”。纶,钓鱼用的粗丝线。茧缕(lǚ):丝线,这里指渔弦。茧,茧丝。
渚(zhǔ):水中间的小块陆地。
满:《五代名画补遗》作“盈”。此外各本作“满”。瓯(ōu):装酒的器具,即盅,一种平底深碗。
顷:土地面积单位。一百亩为一顷。
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
李煜 〔五代〕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译文
江上千里浪花翻滚如雪,岸上一排排的桃花虽无言,却竞相怒放,春意浓浓。身边一壶美酒,手中一支钓竿,世上这样自由快乐的人有几个?
注释
渔父:词调名,又名“渔父词”、“渔歌子”,单调,正体为二十七字,五句四平韵。
浪花:一作“阆(làng)苑”,指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有意:一作“有情”。
千里:一作“千重”。
桃花:一作“桃李”。
一队春:指桃李盛开,由近及远,好像队列有序一样排列着。
一竿身:一根钓竿。身,一作“纶”,一作“鳞”。
快活:一作“世上”。
侬(nóng):我,江南口语。
在文学的艺术世界里,李煜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他给自己取了一堆别号,钟山隐士,莲峰居士等,除了诗词,李煜的书法、绘画、音律等,无一不精。据史料记载,李煜有时书兴所致,喜欢弃笔一旁,卷起长衫下摆,濡墨挥写。字迹却能行云流水,当世人称这种方式为撮襟书。
直到北宋初年,在金陵、扬州和南昌一带,撮襟书都广为流行。李煜无心迷恋皇位,沉迷艺术即使避祸,也让他的天性得以伸张,然而,天教心愿与身违,李煜想要的自由很快就结束了。
公元959年9月,在晋王李景遂过世三个月后,太子李宏翼莫名暴毙,相传李宏翼不择手段杀死亲叔叔后,得了心病。连日梦见叔叔李景遂变成厉鬼来寻他,他在连日惊吓中暴毙而亡。就这样皇位毫无征兆地砸在没有丝毫准备的李煜头上。
李煜艺术才华可以,但他不具备政治才干。本来他在兄弟中排名第6,太子死后,他前面四个哥哥早早夭亡,皇位就排到他这里了。同年李煜被封为吴王,入住东宫。封为太子。这时中原地带后周,正在第二任皇帝柴荣的带领下,厉兵秣马,谋划着统一大业,在与后周的交战中,南唐接连失败,李璟无奈之下,去帝号,改称南唐国主。将长江以北的国土,全数奉送给后周,并每年进贡。李璟的性格决定了南唐的命运,也决定了继任者的命运。在风雨飘摇中,李煜越过青葱走向命运为他安排的一切。
公元961年,李璟在焦思苦虑中去世,25岁的李煜即位,史称南唐后主。前一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取代后周,建立宋朝,在五代十国这场混乱的历史大片中,他将成为收拾残局的主角。他要先解决南方十国的问题,南唐建国二十四年,到第三代李煜时,已走到衰败的末路,他在历史上只能充当一个配角。
他登基的第一天,就惹上了麻烦。古代天子即位,要大赦天下,在宫前竖起一根七丈高的长杆,杆上立一个木头雕刻的鸡,头部是黄金的涂饰,口里衔着一根绛红色的旗帜,然后宣读赦令,仪式被称为金鸡消息。此时南唐属于宋朝的属国,他采用天子礼仪,令宋朝大怒,幸亏有机智的谋臣帮他辩解,李煜才躲过此劫。
李煜为了维持政权的存在,更为了避免战争,他向北宋事事贡、时时贡。然而他的委屈就全,并没有换来赵匡胤的仁慈。
灾难才刚刚开始,天下大势,后久必分,分久必合。经过半个世纪的优胜劣汰,历史选择了北宋,来完成统一的大任。
南唐天子的宝座,李煜不知道如何担负,他不想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却也无力对抗强大的北宋。在愁闷中,他逃向了皇宫的夜夜笙歌,那里有他温柔的妻子,有花月和春风。
公元954年是李煜一生最快乐的一年,他18岁,娶了南唐开国老臣周宗的长女娥皇为妻。娥皇不仅颜值高,而且文学方面很擅长,他父亲周宗也为南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两人结婚后,志趣相投。据记载,娥皇盛于容颜,通书史,善歌舞,犹工琵琶,原本政治姻缘,缔结婚约的两人,婚后却珠联璧合,天从人愿,他们携带各自的艺术细胞,投向对方,迸发出了炙热的情感,作品《一斛珠》中,生动地描述了,他和娥皇蜜里调油的新婚生活。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裛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涴。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译文
晓妆只粗粗理过,唇边可还得点一抹沉檀色的红膏。含笑未唱,先露一尖花蕾般的舌尖,于是樱桃小口微张,流出了婉转如莺的清歌。
到了场下的酒会,就又娇爽多了。小盅微啜似乎还不够过瘾,换过深口大杯拼醉,哪在意污湿罗衣?最传神的是,笑嚼着红嫩的草花,向心上人唾个不停。
注释
一斛珠:词牌名。又名“一斛夜明珠”“怨春风”“醉落魄”“章台月”“梅梢雪”等。清毛先舒《填词名解》中释其名曰:“唐玄宗在花萼楼,会夷使至,命封珍珠一斛,密赐梅妃。妃不受,赋诗云:‘柳叶双眉久不描,残妆和泪污红绡。长门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付使者曰:‘为我进御。’上览诗不乐,令乐府以新声度之,号“一斛珠”。曲名始此也。”据考,李煜所作此首《一斛珠》为此调首见。
晓:《词谱》《古今词统》《花草粹编》《历代诗余》《全唐诗》《诗余图谱》等文本均作“晚”。沈际飞选评《草堂诗余》(古香岑四集本)中注:“一作晚,误。”晓,早晨。晓妆初过:指早晨起床刚刚梳洗打扮完毕。
沈檀:即“沉檀”。沈,《醉翁琴趣》外篇作“浓”。沉,带有润泽的深绛色。檀:浅绛色。沉檀:一种妇女妆饰用的颜料,唐、宋时妇女闺妆多用它,或用于眉端之间,或用于口唇之上。《花间集》阎选《虞美人》词中有“臂留檀印齿痕香”之句,毛熙震《后庭花》词中亦有“歌声慢发开檀点”之句,都是描绘以檀注唇的情形,这里也是。注:这里是点的意思。轻注:轻轻点画。些儿个:当时方言,意谓少许,一点点。
向:《醉翁琴趣》外篇中作“见”。人:吴本二主词、侯本二主词中缺字。丁:《花间集补》中误作“了”。丁香:常绿乔木,又名“鸡舌香”,“丁子香”,丁香子如钉,长三、四分,可以含于口中。古时用以代指女人的舌头。颗:指牙。丁香颗:这里指女人口内之牙,此句描绘歌女开口歌唱,舌齿微露,形容得意的神情。
清歌:清脆响亮的歌声。也指不用乐器伴奏的独唱。南朝宋谢灵运《拟魂太子“邺中集”诗·魏太子》中有句:“急弦动飞听,清歌拂梁尘。”
暂:《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渐”。引:使得。樱桃破:指女人张开娇小红润的口。樱桃,落叶乔木。果实多为红色,味道甜美或略带酸味。古人常用樱桃比喻女子口唇。白居易诗有“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唐李商隐《赠歌妓》诗之一:“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唐韩偓《袅娜》诗云:“着词但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破,张开。此句描写歌女们张开红润小口歌唱的情形。
罗袖裛(yì)残殷色可:罗袖,质地较薄的丝衣的袖。裛,熏蒸,这里指香气。残,指香气消失殆尽。殷,深红色。可,意近“可可”,这里是模模糊糊、隐隐约约的意思。元稹《春》诗:“九霄浑可可,万姓尚忡忡。”此句说歌女的丝制的衣袖上的香气已经消失将尽,深红的颜色也只隐约可见了。
杯深旋(xuán)被香醪(láo)涴(wò):杯深,指酒杯斟酒斟得很满,引申意谓酒喝得过量。旋,随即,很快地。香醪(láo),美酒,醇酒。本是一种汁滓混合的醇酒,味甜。涴(wò),沾污,污染。《醉翁琴趣》外篇中作“污”。
绣床:铺着织绣的床,这里指歌女的床。凭:倚靠,靠着。娇:《醉翁琴趣》外篇作“情”。娇无那(nuò):这里是形容娇娜无比,不能自主的样子。无那,犹言无限,非常之意。
烂嚼(jiáo)红茸(róng):烂嚼,细嚼。嚼,用牙齿磨碎食物。红茸,吕本二主词、吴讷《唐宋名贤百家词》本《尊前集》中均作“红绒”。即红绒,刺绣用的红色丝线。
檀郎:西晋文学人潘岳是个出名的美男子,小名檀奴,后世文人因以“檀郎”为妇女对夫婿或所爱的男子的美称。唾(tuò):萧本二主词中作“吐”,误,“吐”与“唾”韵不同。唾,将口中含物吐出来。
公元961年,李煜25岁,在金陵登基,正式成为南唐国主。娥皇被册封为皇后。史称大周后。来自长江以北的军事重压,由于旷日持久,朝野都习以为常了。作为年轻的皇帝,没有父亲的管束和压制,他常常通宵达旦地狂欢。在后期李煜的词是一种透心的悲凉,但是前期的词里头,可以说没有任何的忧患感,他也忘记了他是躺在宋太祖的卧榻之下。
他每天沉浸在日常的快乐之中,据说《霓裳羽衣曲》,在安史之乱后失传,一次李煜获得残谱,他如获至宝。他和娥皇凭借音乐才华,将其复原,使《霓裳羽衣曲》重现人间,成为音乐史上一段佳话,也是一个奇迹。
在一首《玉楼春》词中,李煜详细地描述了南唐演奏《霓裳羽衣曲》的盛况。
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凤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春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译文
月圆之夜,大型宫廷歌舞酒宴。出场前先是画妆。因是晚妆,为了适合舞场与烛光,画眉点唇,都不妨色泽浓艳。宫娥们刚画完妆的一刻,是何等光彩照人呀!妆毕,春殿上美女如云,她们队列整齐,鱼贯而入,虽是层层娇娘的行列,望之也顿生军旅的浩荡之感。
歌罢宴散,月色更明。当即吩咐随从灭尽红烛,纯任得得马蹄,踏着一路月色归去,方见得歌舞虽散,而余兴未尽!
注释
此词调《木兰花》,《全唐诗》注曰:“一名《玉楼春》,一名《春晓曲》,一名《惜春容》。”《草堂诗余》、《词的》、《古今词统》、《古今诗余醉》等本中有题作“宫词”。
晚妆:一作“晓妆”。《全唐诗》中作“晓妆”。晓妆初了,晓妆刚结束。初了,刚刚结束。明肌雪:形容肌肤明洁细腻,洁白如雪。
明肌雪:肌肤明洁,白滑似雪。韦庄《菩萨蛮》:”皓腕凝霜雪。”亦是用白雪形容肌肤清亮光洁。
嫔娥:宫中的姬妾与宫女。
鱼贯:游鱼先后接续.比喻一个挨一个地依序排列。
凤箫:凤凰箫。泛指管乐器。
水云:水和云。此指水云相接之处。
重按:一再按奏。
霓裳(ní cháng):《霓裳羽衣舞》的简称,唐代著名法曲。
歌遍彻:唱完大曲中的最后一曲。唐宋大曲系按一定顺序连接若干小曲而成,又称大遍。其中各小曲亦有称“遍”的。一说遍、彻都是称曲调中的名目。据王国维《宋元戏曲史》云:“彻者,如破之末一遍也。”
香屑:香粉,香的粉末。一说指花瓣,花的碎片。如许昂胃《词综偶评》:“疑指落花言之。”
阑干:栏杆。用竹、木、砖石或金属等构制而成,设于亭台楼阁或路边、水边等处作遮拦用。
情味:犹情趣。
古诗十九首里面曾说: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公元964年,是李煜和娥皇相伴的十年,这十年中娥皇也是集万宠于一身,李煜也成了两个孩子的父亲。而就在这一年,娥皇久病在床,久治不愈。这时她的妹妹以照顾姐姐的名义来到宫廷,这个妙龄的少年,后来在李煜人生中掀起了巨大波澜,在李煜的诗词中也能窥见到她的倩影。
在李煜一首《菩萨蛮》中,描写二人偷偷约会的情境,也被后人誉为艳词经典之作。此女子就是娥皇的妹妹,据说叫“女英”,但是后人更喜欢称她“小周后”。
娥皇久病在床,李煜会不定时地去探望,李煜特意将一首《后庭花破子》赠给娥皇,唤起娥皇对人生的留恋,也希望她的病能早日康复。
玉树后庭前
瑶草妆镜边
去年花不老
今年月又圆
莫教偏
和月和花
天教长少年。
然而事与愿违,病情没有好转,反而病更严重了。为了给娥皇精神上慰藉,李煜就昭告娥皇的母亲和妹妹来陪伴她。而她的妹妹抚慰的不是她的姐姐,而是仓皇绝望的姐夫。
当时南唐的政局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中,大周后的病情更是给李煜精神上的双重打击,而小周后的出现,多情的李煜焕发了勃勃生机,因为她比娥皇年轻、更有魅力。
一个没有忧患的君主,他与小周后幽会的期间,早已把娥皇冷落一旁,写下了很多二人相处的美好时光:“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人无语。”、“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
频繁的幽会,让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李煜,恨不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爱情,他一连写下几首《菩萨蛮》,讲述他两人的恋爱过程。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他与小周后的爱情处在高温时,而在病榻上的娥皇,却日益枯槁。当她听说妹妹早已进宫,却没有来探望她时,敏感多情的她,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这种感情、亲情的背叛,让她病情日益严重。对她致命的打击是四岁的太子仲宣夭折。不久后娥皇病逝,只留下一封丧事从简的遗书。
不到三十岁,娥皇就撒手人寰。太子、皇后相继过世,对不爱江上爱美人的李煜也是触动很大,让他悲痛欲绝。为了表达对皇后的深情,他写了一篇诔文两千多字,来悼念娥皇。不久后李煜的母后也过世,按照礼节他要守孝三年,他与小周后的婚事要推后。
李煜是南唐第三代国主,都城到处是亭台楼阁,经济一片繁荣,也使皇家府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让一个多情的君主居安思危、励精图治,有一点不现实,这与他丰富的内心世界不相符。
北边的马上皇帝赵匡胤,厉兵秣马,对南唐觊觎很久。李煜不想坐以待毙。他想起用一个能臣,想到了韩熙载。他是南唐三朝元老。年轻时也曾意气风发,曾豪言:如能官至宰相,定能入主中原。在李煜当皇帝时,他已经身居要职。李煜曾多次想提携他,在官场摸爬滚打的韩熙载,他目睹大厦将倾的南唐,他不愿出仕,故意放浪形骸,广蓄女乐。他的佯装,让李煜信以为真,让他为相的想法,也只好作罢。
面临国祚衰败,李煜也手足无措。只好沉迷诗词,重新走向温香软玉。公元968年,李煜守孝期满。不顾韩熙载等诤臣的讽谏,用最高礼仪迎接小周后。并让南唐举国欢庆,大赦天下。迎娶小周后,李煜把江山抛在了脑后,一股脑沉醉在温柔之乡,两人情意绵绵,沉醉在醉生梦死的春天。
面对强大的北宋,李煜送钱送物,示弱,希望能偏安一隅。然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的处处妥协,并没有打消赵匡胤吞并南唐的念头。
鸭啼影乱天将暮,接下来,等待李煜的将是无尽的黑暗……
公元976年正月初四,李煜率领众人到开封受降。这对一个皇帝来说是奇耻大辱。受降后,被奉为“违命侯”,这是赵匡胤对他屡次招降,他不受降,反而起兵反抗的羞辱。名号虽不好听,但是赵匡胤还是很善待他,待遇丰厚。之所以善待李煜,因为南唐还有将领在反抗,李煜治国期间,国家富庶,深得百姓拥戴。赵匡胤考虑政治因素,善待李煜,就是安抚南唐,也是在收买江南的人心。
在开封城外有一个古村落,原名为逊李唐庄(今孙李唐庄),逊有退位囚禁之意。据说这里曾是李煜被囚禁的地方。
李煜到开封后,曾经的风流君主,不再有花月春风,他被幽禁在违命侯府里面,不得私自会客。心中的郁闷寄托给诗词,他写下《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心中的苦闷无法派遣,酒成了他最好的亲密伙伴。他通宵达旦地饮酒。他在《乌夜啼》诗中写道: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北外不堪行。
帝王的生活,沦落到阶下囚,心理上的落差,觉得前程渺茫,除了借酒浇愁,已经无路可走。酒成了他的慰藉,也成了必不可少的解药。
赵匡胤听说李煜醉生梦死的生活,怕他醉死,曾断了他的供酒,经过李煜苦苦诉求,方才同意。然而带给他更痛苦的日子接踵而来,在公元976年农历十月,赵匡胤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暴毙。他的弟弟赵光义登上皇位,他处处让李煜不堪,首先废除了李煜的爵位违命侯,改为陇西郡公,然而表面宽大的宋太宗赵光义,没有给他带来丝毫阳光,而是带给他更大的打击和折磨。
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击他,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屈辱他的妻子,让他敢怒而不敢言,只能苟且,忍气吞声地活着……小周后来到开封后,赵光义频繁传召她入宫,一去就是数日,每次回来对李煜又哭又骂。李煜只能选择沉默,国破家亡,收到的凌辱,李煜尊严被一次次践踏。在千百次心痛的挤压摩擦下,血泪化作词章,李煜进入了创作的顶峰状态。
帘外雨潺潺
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
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
天上人间
——浪淘沙令
根据李煜诗词的对比,亡国前的诗词很普通很普通。后人之所记住了李煜,恰好是他的亡国之痛,成就了李煜。这更是兑现了那句话:诗人之不幸,诗家之大幸。
了解中国文化史,中国的古代音乐分为三个阶段:诗经时代是雅乐;汉乐府是清乐;隋唐是宴乐。那时的音乐不是为了抒发作词者自己的心声,而是编写一个歌词让人来演唱。而到了李煜这里才转化成士大夫的情怀,来抒发自己的真实感受。王国维曾在《人间词话》中评价李煜:
词之李后主
而眼界始大
感慨遂深
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
人生的骤变,使李煜锁死所感,不再局限于闺房和男欢女爱,家破国亡,在《相见欢》中,他唱出了他的痛苦和无奈: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
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
亡国后李煜的作品,每首都是经典,用词凝练,不加雕琢与修饰,浑然天成,正是这些诗词,让李煜彪炳史册,赢得了千古词帝的美誉。在宋词发展史上,李煜承上启下,不仅为两宋三百年 词坛来了新的风气,也为壮丽的宋词大卷,谱写了一段精彩绝伦的序章。
宋代词坛,无论是豪放派还是婉约派,几乎都从李煜这里,受到过影响和启发。词到李煜这里有了转向,开始写人生、写无奈、写人生的无奈,他已经把词的思想品味、情感的含量提高到了很高的境地。
身为臣虏,安危难卜,在这样的情况下,李煜本应该屏气敛声,但是他却在词中反复表达对故国的怀念,这些作品很快在文人中流传开来。这些作品也传到了赵光义手中,他读过后,怒火与忌惮愤然而生,他决定派人再去考验李煜。派遣原南唐旧臣吏部尚书徐铉去探望李煜。由于皇帝不能让李煜私下见旧臣,到开封后,李煜从未见过徐铉,徐铉见了李煜下意识地行君臣之礼,被李煜阻止。两人都明白处境,相见后,虽有千言万语,却只能保持长久地沉默。
最后,李煜叹息道:悔不该当初错杀潘佑、李平。二人但是都是力求抗击宋军的大臣,也曾献计策烧掉宋军隐藏在芦苇中宋军的战船,来阻止宋军南下。当时李煜优柔寡断,放弃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反过来治罪两人,导致两人自杀身亡。
李煜与徐铉的谈话,原本本地传到了赵光义耳中,杀心由此而生。
公元978年的七夕,是李煜四十二岁的生日,当晚很多人为李煜拜寿,虽然场面不同往昔,但是场面还是张灯结彩,酒过三巡,眼前的景象再次勾起了李煜对故国的回忆。
他濡墨运笔一气呵成,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
春花秋月何时了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
只是朱颜改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虞美人
这首词叫作反常合道,通过自然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暂,来反映出了人生无奈。感叹:好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李煜写完这首词后,交给通晓音律的后妃,依调演唱,然而李煜万万没有想到,这首《虞美人》竟然成了他的绝命词。
当有人报告给赵光义:李煜府邸中有人高唱“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他勃然大怒,让他的弟弟以天子之名前去赐酒,酒中下毒,当晚李煜中毒身亡。
他生于七夕,死在七夕,李煜死后,小周后也在绝望中离世。李煜死后,赵光义也虚情假意地加封吴王,后葬于洛阳北邙山。
李煜死后148年,金兵大举南下,徽钦二帝连同后妃宗室,和数不清的宫中藏书珍宝,被押送北方。北宋灭亡的细节和北宋灭南唐的细节有着惊人的相似。宋徽宗和李煜的命运也如出一辙。
作为帝王,宋徽宗和李煜都是失败的,但他们却在文学艺术的世界里,开疆拓土,宋徽宗赵佶书法绘画独步天下,而李煜则在词的世界里,重获尊严……
李煜的词,历史上经多次遗失,目前学术界认定的只有三十多首,而李煜一生的悲情与荣耀,都藏在了着三十多首词中。经历天崩地坼的人生巨变,深陷国破家亡的苦难深渊,李煜却直面人生长恨,命运无常,他用血泪真情书写的词作,成了人类普遍情感的代言人。当花瓣飘零,春水东流时,当人生长恨,独自凭栏时,人们总会在帘外,潺潺的细雨中,在异国他乡的东风里,想起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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