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已经在夜色笼罩下的冰天雪地中蜷了几个小时,它绷紧全身神经和肌肉,静悄悄地守候着。兔子终于出洞了,于是,一场生死角逐在暴风雪中激烈上演,最终猫获得了胜利。猫拖着猎物,踏上了回家的路。
猫住在主人盖的粗糙又结实的房子里,它的主人在初秋时已离开,回到山下的村里过冬,当春天来临之后他才会回来。
猫费力地用嘴叼住兔子,快速地蹿上屋后的一棵松树,从树上跳到屋檐下的一扇小窗,穿过活板门进入屋内,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主人床上,它放下兔子,抬起头很神气地大声“喵喵”叫,可是没得到主人的回应。
猫又拽着兔子从床上跳到地下,它用一只前爪摁住兔子的身体,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准备啃食它的猎物。
屋外强风裹挟着雪花,将窗户打得嘎嘎作响,屋子也在微微晃动。猫听到屋外一声又一声沙哑地呼喊,它停住嘴,用绿莹莹的大眼睛盯着窗户。
“咣、咣”的声音响起,门被撞了一下又一下。猫拖着兔子藏到了床底下,伏在那里警觉地偷偷地向外看。门被撞开了,一位陌生人进了屋,他擦亮一根火柴,四下张望。猫看见一个比主人还要贫穷和苍老的男人,面色因又冻又饿而发青。
陌生人关上门,点亮油灯,从屋角的柴堆上拾起几根木头,用半僵的双手抖抖索索地点燃了屋中那只破旧的火炉,然后在火炉边的一把旧椅子上蜷成一团。
猫突然从床下蹿出来,带着兔子跃上了男人的膝头。男人吓得大叫一声,从椅子上弹跳起身。猫从他的身上滑到地下,兔子也被摔到了地面。惊恐过度的男人喘着粗气,脸色苍白,背靠墙壁一动不动地站着。猫快速上前衔住兔子拖到男人脚下,然后用尖厉的声音急切地叫起来,一边叫,一边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用脑袋和高拱的脊背去蹭男人的脚。
男人犹豫了一会,然后僵硬地弯下腰,伸出苍老不堪的手抚摸猫高高拱起的背脊。他在屋内找了半天,找到一只煎锅和一把刀,然后拾起兔子,剥掉兔皮,煮了一锅香喷喷的兔肉。他干活的时候,猫一直守候在他脚边。
熟肉的香气溢满整间屋子,男人用一只手将锅里里的兔肉翻个面,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拍拍猫。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虽然他们刚刚认识,猫却认定面前这个老男人是个好人,即使男人的面孔看上去既丑陋又凶残,它还是信任他。
兔肉煮熟了。男人把兔肉平均地分成两半,一半递给猫,一半留给自己,他们狼吞虎咽地吃起了晚餐。
一切结束后,男人吹熄了油灯。他躺在床上,将猫唤到身旁抱在怀中,然后盖上被子一起睡着了。
男人闯进屋时,正是二月份,山上格外寒冷,小屋的主人要到五月天气变暖时才会回来。猫和这个擅自闯入的房客开启了结伴生活的日子。
猫瘦了,除了老鼠之外,它每天捕获的猎物都得和这个男人分着吃。它只能逮些兔子类的小型猎物,有时它遇上的猎物非常警惕,不得不耐心地连续守上好几天,没猎物的时候,它和男人都只能饿着肚子。
男人生着病,身体非常虚弱,他无力自己出门去觅食,但幸好他饭量也不大。每天,男人不是躺在床上,就是蜷身坐在炉火旁。屋里有足够的木柴,他只要伸手就能够着,所以屋子里始终充满着温暖。
猫不知疲倦地在雪地里四处搜寻食物,有时一去几天不回。男人刚开始感到恐慌不安,他深怕猫不再回来了。后来,他只要听到门口熟悉的叫声,便会摇摇晃晃地起身为猫开门。
他们平分猎物,一同吃晚餐。之后,猫在男人怀中发出轻柔和满足的呼噜声,一起沉沉进入梦乡。
春天临近了,雪慢慢融化,山野里的小动物也开始在地面活动,猫也迎来了好运。一天猫捉住了一只兔子、一只山鹌鹑和一只老鼠。它费尽力气终于把所有的猎物带到家门前。它门口大声叫唤,但无人应答,也没人给它开门,猫蹿上屋后的松树,再从窗上的活板门跳进屋,屋内空无一人。原来在猫出去打猎的时候,男人独自离开了。
“喵~~”,猫长长地悲叫一声。它仔细查看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又跳到窗边的椅子上向外张望。它盼着有人回应它的叫声,但周边无任何动静。
猫又开始了独自生活,它再次奔向山野去寻找猎物。一天夜晚时分,它口里衔着一只肥鸟回到家。它惊喜地发现屋里亮起了灯光,它放下嘴中的鸟,大声地叫着,开门的不是男人,而是它年老的旧主人,他让猫进了屋,猫欢喜地用柔软的身子在主人腿边绕过来绕过去,高高竖起的尾巴尖不停颤抖着,嘴里发生欢快的呼噜声。
猫独自吃完它捕获的鸟,因为主人已经在炉上做了他自己的晚餐。晚餐过后,主人拿起烟斗寻找他留下一点烟草,这时,他才发觉屋内的异样:炉盖坏掉一个,一块旧地毯被钉到了窗户上以抵挡风寒,屋角的柴火全都不见了,油罐也空空如也……,他明白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能在嘴里发生一声声怪异的咒骂。
主人坐在火炉边的椅子上,眼睛望向猫,猫也看着他,“他们的目光穿越过那片由沉默搭建的藩篱交会了。这藩篱在世界的肇始便横在人类与兽物之间,永远不可逾越”。
在猫的心中,那借宿的男人更富有温情,因为它的主人从没像他那样抚摸过它。
上面的内容根据英国女作家玛丽·e·威金斯·弗里曼的短篇小说《猫》改编,《猫》收录在她的动物故事集《替补演员》(understudies)中,她用动物角色的隐喻探索了人的行为和心理。
故事里的猫被主人抛下,独自在冰天雪地中顽强生存。当它发现有人进屋时,很快放下戒备之心,立即把自己的食物之分享,用极力讨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望,它能自食其力,不求有人喂养,只是希望有人能陪伴自己,给自己一个轻柔的抚摸、一个温暖的怀抱。
猫对人的感情很纯粹,它并不在意这个人是否贫穷、是否年老、是否丑陋,只满足于他向它伸出的温柔的手。猫在陌生男人身上得到了温情,所以它也给他回报,愿意将自己辛苦捕获的食物跟这个陌生人分享。
与陌生人相反,猫与主人之间的关系远不如跟陌生人那么亲近。猫的主人,在冬天来临时,狠心将它独自留在暴风雪肆虐的山中小屋;即使跟猫相伴生活,却从不抚摸它一下,人与猫虽然近在咫尺,但内心却有一道高墙将他们隔离。
作者用猫隐喻了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和情感,有时人们能从陌生人身上可以得到温暖,而亲近的家人却相互冷漠、仇视、甚至伤害。
英国哲学家、社会学家赫伯特·斯宾塞也曾说:“人在对待低等动物和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问题上,总是存在着相似之处”,确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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