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从被承认之日起,就是一种激情,最撕心裂肺的激情。但,全部的问题在于人是否能靠激情生活,还在于是否能接受激情的深层法则,即激情在振奋人心的同时也在焚毁人心。"
——加缪《西西弗斯神话》
如果说"我来,我见,我征服"是凯撒大帝给罗马元老院最简洁有力的军事捷报,那么"我来,我见,我征服,我死去"就是目前人类医学史上最无可奈何的白旗。
《荒诞医学史》在这面白旗上写满了各种我们现在认为荒谬的治疗方法,尽管凯撒死于刺杀而不是疾病,但不可否认,医学曾经的首要任务无奈地从避免死亡走向延缓死亡的进程,无论何种原因,死亡仍是医学的头号公敌。
在古希腊神话中,黎明女神厄俄斯爱上了人间美少年提托诺斯,她再三恳求宙斯让提托诺斯和众神一样永远不死,但忘记了恳求不死,宙斯答应了她,于是黎明女神也只能在万年的时间里看着她爱的的强壮青年渐渐老去,力量与知识全失,最终竟缩成一只蟋蟀。
不管是神爱的凡人,还是为始皇帝寻长生不死药的徐福,或是勒住炼丹家嘉靖皇帝的脖子的宫女,凡人的"长生不老"之路和炼丹炉上的扬起的丹烟一样,只需轻轻一挥,便消失不见。
与一万年前的人类相比,我们或许已可以称作长生,但不死和不老的人类从未证明在神话或艺术之外存在,即使是号称dc最强超级英雄的曼哈顿博士,也不敢妄称自己跳脱量子力学的囹圄不死不灭。
长生、不老乃至不死,已是人类自意识自己存在以来,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长生问题,随着寿命延长解决一部分,不老和不死问题,需要在凌驾于物质存在之上,涉及高深的物理学和医学天堑暂时无法逾越,所以对现在疾病的治疗就成为整个医学发展的原生动机,如《荒诞医学史》中坦言,"我们愿意吃下尸体,跳进滚沸的油锅,忍受使用很多水蛭的实验性疗法……这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正如加缪所言:"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一个疾病治还是不治,已上升为个体竭尽所能生存的抉择。选择治疗,即意味着已跳脱自杀这个严肃的哲学问题,迈向可能继续生存的大道,这也意味着,现代医院中病人的哀叹"这个病我不治了"和医生与病人之间的终极谈话"这个病建议放弃治疗",无一不蕴含死亡的毁灭气息。
如果冲破生死抉择的籓篱,选择了对疾病进行治疗,至于什么治疗方法,就是那个时代的大部分人无法选择的命运了。在此生存大背景下诞生的的治疗方法,昨日在今天看来,的确荒诞,但今天在未来看来可能同样荒诞。
设想一个痛经的女性,到医院去寻求医生的帮助,医生以满怀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她,又以和蔼可亲的语气询问她,以多年医学院的敦敦教导和更多年的从医经验中诊断和处方,布洛芬缓释片一盒。我们应该感到庆幸,这位医生没有想到蝙蝠的翅膀、鳄鱼的大便、桃树根或者其他一切被现代医学认为在痛经问题上的荒诞处方。医学统计学已经帮助医生完成决断,在统计学意义上,这个方法为目前最佳。
可能100年后,痛经的问题已能一次性根治,新人类连痛经是什么都不会知道,痛经就已被治疗痊愈,新人类在21世纪荒诞医学史中读到——女人每个月痛经的几天总要寻求医生的帮助,并格外需要男性伴侣一杯红糖水的关怀问候时——也许同样会发出一阵愉快的嘲笑,并且庆幸活在当下的时代。
未来不可期,但科幻可期。在刘慈欣的小说《三体》中,三体人用外星科技"智子"锁死地球科技发展,又用外星科技"水滴"毁灭地球星际舰队。
出于跨时空交流的必要,医学技术——冬眠横空出世,冬眠仿佛是一种低配版的长生不老术,即使冬眠人在被冻结的时间内不算年龄,但也却让超大跨度的时间穿越真正得以实现。如果冬眠在抗战的年代发明,那么老舍写出的将不再是《四世同堂》了(可能是《百世同堂》)。
在科幻的未来的世界,人类的基因完美,遗传疾病已不存在,癌症已被攻克,一台机器,可以实现全科全能的医生所有的操作,人的寿命可比肩八百岁的彭祖。
试问,八百岁后,他们也会变成蟋蟀吗?
《荒诞医学史》无疑昭示这样一条逻辑:在人类的生存蓝图下,荒诞是一种必然的副作用,所以我们有必要将这些副作用全体展现在药品说明书中我们,用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的话宣告:"那些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加强大",供未来的人类参考,或者嘲笑。
那么,且去看这荒诞吧,就像未来的人类看我们这些人在疾病与治疗之间的坚强抗争,且去听这荒诞吧,我们这些人类在生存与死亡夹缝中的集体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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