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情介绍
童年记忆之 大偷袭
在不通公路没有电力的山村,我度过了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那几乎是地球上最后一片没有电力供应的区域,我们这波小孩,可能亲历了人类史上的最后一段黑暗童年,哦,不,自由的童年。
夜幕降临,火塘里柴火熊熊燃烧,小桶粗的筒子柴,正窜起火焰,爆开火星子,红色的火光照亮一张张脸,室内温暖如春,院外虫鸣啾啾。大人围火夜话,说长道短,谈古论今。小孩子们相互邀约,一起到室外玩耍。
月色皎洁,小孩子们在村下的空地上游戏。女孩们玩石子,玩跳绳,玩过家家,男孩们偶尔也参与这些游戏,但我们最爱玩的是打猎游戏和打仗游戏。
打仗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分组对战,迂回袭击,以口喊枪声的方式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哪方最终剩有活口,哪一方就胜利。
我们没有亲历过战争,我们的战争知识全部来自电影。
那时候下乡工作队到村里来,经常会带着放映队,带来小银幕露天电影。人口普查,公粮征收,宣讲计划生育,宣讲禁枪禁猎,宣传护林防火等等,官人讲完政策,工人就拉响汽油发电机,给山民们放映免费电影。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黑白电影,一直到八九十年代的彩色片子都有,从《地道战》《地雷战》《上甘岭》《渡江侦察记》一直放到《大决战》。有些老电影,大人们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仍一边剧透,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小孩子们模仿电影场景,有样学样,展开多种战役。两两猜“蚂蚁拳”决胜负,分成两个小组。一组扮演八路军,一组扮演小日本;或者一方扮演解放军,一方扮演国民党。大家都想演好人,不想演反派,但只有孩子头的一方有扮演正派的资格。
大孩子一声令下,两组人马跑散躲避,然后各自在人家周围绕来绕去,悄悄靠近对方阵地。一旦发现对方踪影,或迅速举起手中木棍,口喊哒哒哒,拟声机枪扫射;或空手比作手枪状,手起枪响,口呼一声“pia”。先喊枪声者胜利,口技枪击之下,对方应声而亡,恋恋不舍退出游戏,降格为旁观者。
为什么不用玩具枪?那时候大家都是穷孩子,有的还打着赤脚,没有人见过工厂制造的玩具枪。偶尔有大孩子带来自己砍制的小木枪,就足以让小伙伴们羡慕得直流口水。
无论手中有枪没枪,大家都能进入剧情,都感觉快乐无比。
我们屏声静气,在屋舍间的小巷道里悄悄前进;蹑手蹑脚,在各家屋后的土坎处部下防线。埋伏,偷袭,搜寻;声东击西,欲擒故纵,诱敌深入,阻击战,遭遇战,紧张刺激,乐此不疲。
仔细想来,这种游戏和通行全球的“躲猫猫”类似,其首要规则,都是要尽量隐藏自己,不让对方发现。或许,儿童热衷躲藏游戏,背后隐藏有人类饱含血泪的躲避史,隐藏躲避,是人类幼儿的本能,或者躲避兽类捕食,或者躲避同类的捕杀。换句话说,不爱玩躲猫猫,或者玩不好躲猫猫的孩子,都被捉去吃掉了,其基因可能已被淘汰。我们,都是优秀躲猫猫者的后代。
月映高山,一群小孩在村子里跑来跑去,相互躲避,相互猎杀。
我方队伍分头行动,一组往阴沟后偷袭,一组往村下包抄。我紧贴着一家牛圈的土墙摸了过去,又跑过一片空地,想要藏身到一棵蓖麻树的影子里。突然,高高的岩棕树影后闪出一个小孩,大喝一声“砰”,我应声倒地,气绝身亡。
又一轮游戏开始了,我突发奇想:我要绕得远远的,从谁也想不到地方绕回来,给对方来个奇袭。
我悄悄脱离小分队,手持步枪(一根竹棍),顺着村尾人家的墙根往上,绕道村边小路,又躲到一棵大核桃树后。下方村落里,一排排屋顶在月色下朦朦胧胧,人家周围有小孩子的身影跑来跑去,已经有人在喊“啪,你死了。”
我继续向上,走到了村后的庄稼地里,弓着腰,顺着谁家的麦地往前走,穿过一片菜园,又穿过谁家的蚕豆地。在一棵无花果树下,我停了下来。高空之中,月亮又大又圆;头顶之上,大手掌般的树叶轻轻摇摆,莽丛里虫鸣声声,草木泛着晶莹的白光。
儿童游戏,没有谁会费尽心思去制定种种细则,我们从来没有划定过游戏范围,划定过的地理边界,但我心里很清楚,我趟开的这些战争迷雾,其实已经不在游戏地图上了。
在村后等了一小会儿,感觉人家周围已没有了喧闹之声。我绕过半个村子,从村头摸上小路,准备给对方人马一个出其不意的大偷袭。
我小心翼翼来到村下的空地边上,躲在一蓬大茶树后,伸头悄悄张望。
村子已经入睡,人家周围空无一人。
没有人理会我这个破坏游戏规则的人,大家已经各自回家睡觉去了,游戏早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