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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喝多了,你有空来接我一下吗?“
收到常远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卫生间里和爆了的水管作斗争,冰凉的水从裂缝里挤出来,把我浇得瑟瑟发抖。
有空吗?
应该是没空的。
但对面似乎料定了我会答应,很快发来一个定位,还叮嘱我:“记得把我上次借给你的外套带来。”
脚边的水管滋滋乱叫,我咬咬牙,胡乱地在上面系了条毛巾,飞快地冲出去换了身衣服,直奔常远发的位置。
时间太晚,路上已经没多少车。
出租车司机无聊地跟我搭话:“这么晚了还去酒吧,是去接男朋友吗?”
我在心里苦笑一声,答道:“是去接别人的男朋友。”
车内气氛骤然变得古怪,司机干笑两声,“别人的男朋友干吗要你接呀?”
问得好,“可能我脑子有病吧。”
“……”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我给常远发了条消息,这人一如既往地回复不及时,十来分钟后才大发善心赏了我一个字。
“哦。”
酒吧大门从内拉开,常远揉着太阳穴走了出来。
他朝我走近,既没有跟我说一声“麻烦了”,也不问我怎么这么狼狈,就那么理所当然地伸开手,“衣服呢?”
我把外套搭在他的臂弯上,他随手拎起来闻了闻,“洗干净没?”
我点点头,他才满意地扔给我一串钥匙,“我喝多了,等会儿你开我的车。”
说完又钻进酒吧。
我费了好半天劲才找到他的车,一片昏暗里,我疲惫地倚在驾驶座上休息,也许我不该看向窗外的,至少在那个瞬间不该。
常远又从里面出来了,只不过身边还有另一个女孩。
那是他养母的女儿。也可以换种说法,那是他女朋友。
我看见常远把我带来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拥抱后,把她送上了出租车,女孩甜甜地给了他一个飞吻。
常远笑笑,跟她挥手道别。
但当出租车消失在街口,他的脸几乎瞬间冷了下来。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拉开副驾驶的门,沉重地坐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自始至终,他都像看不见我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一样。
我就像是被他花钱雇来的代驾,可我又没办法抱怨,因为选择是自己做的。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我试探性地问他,“你今天,跟谁一起来的啊?”
常远连谎都不愿意撒,“你不是看见了吗?乔可大半夜一个人来喝酒,给我打电话,我不放心,就来陪她了。”
我有些窘迫,还有些失落。
原来常远早就注意到我的目光了,那他还那么干脆地把我带来的外套披在别人身上?
——还真是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啊。
缓慢风干的衣服好像一点点带走了我身上的温度,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我试图提起嘴角,但估计比哭还难看,“那你这算是来陪妹妹,还是陪女朋友呢?”
常远从后视镜里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我强撑着玩笑道,“你女朋友要是知道我送你回家,不会很生气吗?”
常远揉了揉眉心,“她不会介意的。”
我轻轻“哦”了一声。
他好像终于注意到我的颓然,但说出的却不是什么关心的话,“你怎么弄成这样,去过泼水节了?”
然后不等我回答,又把头转了过去,“开空调吧,你要是感冒了,我还得给车子消毒,怪麻烦的。”
2
常远的家我来得轻车熟路。
这里卫生是我打扫的,盆栽是我买的,甚至冰箱里的食材都是我上次来带的。
但是多可笑啊,女主人却另有其人。
临走前,常远又拿出一件外套,像施舍一样丢过来,“穿着吧,下次带给我。”
我实在是太累了,“下次还是喊代驾吧,我又没什么身份,回回喊我接你,次数多了总说不过去。”
“不是你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有需要随时可以喊你帮忙吗?”
好一个“最好的朋友”啊,那一瞬间,我感觉全部的力气似乎都从皮肤骨头上剥离一样。
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这种话也能坦荡荡地说出口吗?
如果不是喜欢他,我是吃饱了撑的,放着自己一地鸡毛地生活不管,整天跟个小行星似的围着他转。
他明明对我胜券在握,理所当然地接受着我的所有好意,转头却残忍地用“好朋友”几个字打发我。
常远啊常远,你可真够自私的。
回到家已是深夜,包着水管的毛巾不知何时被冲到了一边,卫生间里跟水漫金山一样,
水从门缝里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浸湿了客厅里的地毯。我望着虚空发了会儿呆,轻声问自己:“阮瑜,你图什么啊?”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错了,我和常远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明明当初,应该成为他女朋友的人是我啊。
那时我们还在读大学,许多公共课都是在一个教室上的。但直到大三那年,我对常远的印象也仅仅是“金融那个有点酷的男生”。
后来为什么会有交集,全因为我点儿背。
那是大三的元旦,我跟室友出去跨年,景区里,本该排长队的项目全都门庭冷落,但大桥边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 。
室友爱看热闹,拉着我硬挤了过去,然后我们看到了一个哭嚎的男人。
他跪伏在地上,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求求大家救救我儿子,他明天必须动手术了,再凑不到钱他会没命的!
人群一阵骚动,不信者居多。
男人为了证明,跪在地上重重磕起了头,直到额前血肉模糊。
景区保安很快赶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拖拽起来,语气凶狠地让他滚,推搡间,男人口袋里的钥匙掉了出来。
叫嚣的同情和怜悯让我无法坐视不管,可捡起钥匙递给他的那一瞬间,我也看清了他眼底疯狂的火焰。
他一把抓住我,死死勒住了我的脖子,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颈边已经横着冰凉的东西。
“再过来我就捅死她!我儿子活不了,你们都不要活了!”
男人歇斯底里地让保安去喊媒体和记者,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凑到手术费。
保安傻了,我也傻了,过度的恐惧让我喉咙痉挛,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但就在这时,变故再次陡然发生。
有人从旁边冲了过来,狠狠给了男人一脚,顺势压在了他身上,大声喊着:“还愣着干吗,来帮忙啊!”
保安这才惊醒似地跑过来,踢开地上的刀。
摆脱桎梏的我软成了一滩泥。泪眼朦胧里,我看到了警车,看到了相机,闪光灯……然后是朝我走来的常远……
那个场景许多年后我都忘不了。
他脱下外套,裹住了瑟瑟发抖的我,也替我隔绝了那些可怕的声音,安慰我道:“没事了。”
事后,警察找我们做笔录,叮嘱常远以后不要这么莽撞,“英雄救美也要分场合的。”
从警局回去的路上,我仍旧抱着室友的胳膊抽抽噎噎,常远跟在旁边,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小哭包,你们在这等我两分钟。”
他跟阵风似的跑进旁边的商场,又很快出来,只不过这次,手里多了两串冰糖葫芦。
“吃点甜的就不要哭了,你没看见路人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吗?”
3
毫不夸张地说,那个夜晚,常远就像一簇火光打进了我漆黑的世界。
为了感谢他,也为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我给他发了好几次微信,要请他吃饭。但时间总不凑巧,常远不是在赶论文就是在做兼职。
一扇不对你敞开的门总是敲是很没有礼貌的。
我大概猜到了他的婉拒,趴在宿舍的床上,失落得不得了。
室友故意把我诓出学校散心,在超市里,我报复性地买了一大堆零食。一吃解千愁,谁还记得他常远是谁!
但老天爷可能就爱作弄怀春少女。
回宿舍的路上经过教学楼,我意外发现,金融一整个系居然都在阶梯教室自习!
我猜我那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因为室友紧张地按住了我的肩膀,“你想干什么?”
她话音未落,我已经跑到人家自习室门口,气都没喘匀,朝里面喊了一句:“可以请你们班常远同学出来一下吗?”
一瞬间,许多双不明所以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那时常远还算给面子,他走出来问我:“怎么了?”
我双手把刚买的一大袋零食递过去,低着头,就像在递一颗忐忑的心。
“这是?”
“这是送给你的,你不是说太忙了吗,但不请你吃点什么我心里过意不去,你就收下吧。”
室友也来帮腔,“帅哥你就收下吧,你再拒绝,阮瑜脆弱的小心脏都要碎成一瓣一瓣了。”
常远这回终于点了头,在阶梯教室如潮的起哄声里,我捂着脸慢慢往回走。
我以为自己终于接近他一点了,却不知道,在此后漫长的日子里,这就是痛苦的起点。
自那之后,室友们看我像动了真格,都自发当起了僚机,拼命给我出主意。
我禁不住怂恿,大中午的跑去球场给常远送水,周末早起去他们班的教室蹭课,偶尔再跑到男寝楼下给他送个夜宵。
一来二去,常远有没有心动我不知道,他周围的人绝对都被我打动了。
还有好心人告诉我,常远这人慢热,拿下他就得靠熬。于是我跟上班打卡似的,每天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可得到最多的回应依旧是“不用了”“谢谢”。
——直到有一回,我做了个小手术。
住院的时间里,我大概有好几天没有联系常远。但他居然主动找来了,还帮我削了一个苹果。
我用被子挡住半张脸,生怕自己憔悴的样子吓到他。
他有些好笑地看我一眼,“吃不吃,不吃我扔垃圾桶了?”
我赶紧坐起来,生怕晚一秒苹果就飞了出去,但却因为太激动扯到伤口,被常远半搀半抱着才没摔下去。
那是我们第一次亲密接触,我一边龇牙咧嘴捂着伤口,一边直勾勾地盯着他傻笑,直到他受不了,转开视线,留给我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
室友们听说后,都说我要拨云见日了。
“你都不知道,我们那天在食堂吃饭,他突然过来问,为什么你这几天都没和我们一起,我都吓了一跳好嘛!”
得到鼓励后,我追常远追得越发来劲。
跨年的时候,我把他约了出去,在新年的钟声里,我悄悄牵了他的手,常远很深地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拒绝。
后来情人节,我喝得醉醺醺的,在一群人的怂恿下,借着酒劲吻了他。
常远问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捧着他的脸,“我在亲我喜欢的人。”
4
那时我以为,我们的暧昧很快就会有一个准确的结果。
常远甚至默许了学弟喊我嫂子,也会在有女生问他要微信时指指我,“对不起哦,有人会不高兴。”
一切都那么昭然若揭。
我决定等到常远生日。他再不向我表白,我就主动出击,直接挑明。
但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了。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第二天我拎着礼物去找他,他却耷拉着嘴角,冷漠得像南极的冰。
“你以后不要缠着我了。”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漠然的眼神,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他说我缠着他,那这些天温柔的回应都是我的错觉吗?
回到寝室我哭得昏天暗地,哭累了,才囫囵睡了一觉。
这场喜欢耗费了我太多心神,被宣判死刑后,我萎靡了好一阵,决定再也不理常远了。
任何地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但很快,我又在大学城的清吧偶遇了常远一行人。
他们在摇骰子,我坐在旁边昏暗的角落里,听见有个人说,输的人必须接受真心话挑战,否则就自罚一杯。
我应该扭头就走的,但说狠话和心狠毕竟是两回事,我的脚掌就像粘在了地上一样。
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我很想他……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骰子摇了好几轮,终于轮到了常远受罚。
他刚想拿起杯子,就被旁边的人按住,“不行,哪有你这样的,从头到尾一直在喝。”
“行吧,”常远放下杯子,“你们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突然和小鱼闹掰了,你还喜欢她吗?”
“你偷看我微信备注?”
“哎呀,不小心瞟到了你的置顶,是上次给你送零食的那个女生吧?”
我心尖忽然一颤,这是常远给我的备注?他还把我置顶了?
我急切地渴求着一个答案,可常远却不冷不热地道:“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那就回答第一个吧。”
“我们不可能,喜不喜欢重要吗,反正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常远回答完,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去上个厕所。”
我坐在那,死死捏着杯子。
太过冲动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工作后的我,哪怕心里翻山蹈海,面上也能毫无变化。可那时,一点点诱因都能让我情绪化。
我丢下杯子,直奔卫生间而去,在常远出来时截住了他。
“你怎么在……”
“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常远!我这些天心态都快崩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常远眼神有些悲伤,答非所问道:“为什么又理我呢……”
“有什么苦衷你直说好吗?”
常远那时总爱叫我“哭包”,真是一点没错,因为我好像动辄就掉眼泪。
但女人的眼泪似乎有奇效,常远的表情立马惊慌起来,“你别……我错了,我错了。”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递纸。
……
那实在是不忍回忆的一晚,但我也第一次知道了常远的秘密。
他是被收养的。
从小到大,养父母对他一直很好,吃穿用度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妹妹乔可也很黏他。
可谁也没想到,乔可居然跟他表白了,还是在一家人坐一起吃饭时直接摊了牌。
“不会吧,你有预感吗?“
常远的表情很痛苦,“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可乔可翻了他的手机,看了我们的聊天记录。没人知道她喜欢常远多久了,但作为女生,我太了解占有欲这种东西。
乔可在饭桌上说:“除了我哥,我以后谁也不会嫁,他要是跟别人在一起了,高考我就不考了。”
一桌人惊诧又震怒,之后,就只余下漫长的沉默。
“我妈说,乔可还小不懂事,她正在高三冲刺阶段,没什么比先稳住她更重要。”
“那你怎么想?”我问。
常远的声音很飘渺,“我不知道,但他们养我长大,我不可能毁了他们的亲生女儿。”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把你拉进我浑水一样的生活,我不该再回应你的,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想看你哭,不想你伤心,我……对不起……”
5
我很庆幸常远并不是一个喝多了会断片的人,否则有些情绪只有我一个人来消化,我一定会暴走。
清醒后,他又变得逻辑分明。
他试图向我解释,酒后胡言不用当真,但我却告诉他,我想和他一起承担。
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总觉得自己可以为他对抗世界。我告诉常远,没关系的,这么久我都熬过来了,还怕等不到乔可高考。
等她考完了,再找她认真谈一谈,性格极端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她应该会成全我们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的想法有多可笑。
那年的6月,我甚至比许多考生还要紧张。
常远答应我,等他解决好所有问题,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我。于是我抱着手机眼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快要到凌晨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条“晚安”。
我就像充满电的机器人一样,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问他在哪里。
“刚进学校。”
宿舍的门禁时间早到了,为了见到常远,我做了大学四年里最疯狂的事,攀着阳台边上的空调外机跳了下来。
幸好是2楼,没把我摔得太惨。
见面以后,常远第一次主动拥抱了我,他骂我是笨蛋,却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们手牵着手坐在操场的长椅上看星星,氛围大好,我问常远:“你不想亲亲你的宝贝女朋友吗?”
但他还没有挨近我,手机就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寂静的晚上格外刺耳,常远瞟了一眼,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接吧接吧,”我劝他,“这么晚,应该是有急事。”
于是常远接了,丢下我跑了。
一天后我又能联系到他的时候,他比之前还要冷漠,“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没可能了。”
该如何形容我那一刻的感受呢,说是五雷轰顶也不为过,我这么久以来期待的东西就像是一豆烛火,狂风呼啸着,轻而易举把它吞没。
我颤着声音问:“又发生了什么,是乔可吗?”
常远默认了。
我不知道他们又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乔可如何说服了他。
我开始一遍遍复盘常远跟我说过的所有话,我能够笃定,他是喜欢我的。
可是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呢?
刚好那段时间,我们寝室一群人迷上了塔罗牌。
她们只知道我和常远在拉扯,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于是纷纷拿我练手,算出结果后开心地告诉我。
“塔罗牌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一定要坚持住!”
可我还怎么坚持呢?
我都没了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我开始和常远冷战,一直到毕业,我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可对他的想念和爱意,总是藏着每一次假装不看他的余光里。
我知道他拿了南方的一所互联网公司的offer。纠结一整晚后,我给即将入职的公司hr发了消息道歉,重新开始准备面试。
地点就在那座城市。
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可笑,甚至还有些卑劣。
他身边还站着别人,我怎么可以就期待着他分手呢?
而我又不是没人追,凭什么就一定要等他呢?
但再多理智的想法,在遇到他的名字时都会失效。
通过面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7月份,我一个人拎着行李,来到了南方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发了条朋友圈,很多人点赞,唯独没有常远。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不过也有可能,他早已把我屏蔽了。
6
上班的第一个月,我就因为水土不服进了医院。
策划案晚上就要交,组长在群里催个不停。
房东又给我打来电话,说楼下的租客投诉我的卫生间漏水,让我赶紧找维修工修一下。
我筋疲力尽地靠在病床上,第一次后悔为了常远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隔壁病床有人来送饭,路过我时绊倒了我的点滴瓶,针头直接从我手背上被扯了出来,洇出几滴血。
委屈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再也忍不住,打给了常远,嚎啕大哭起来。
他很快来了医院,两个月不见,我的眼泪跟决了堤一样。
常远帮我联系了维修工,在我指挥下帮我修改了策划案,给我买了热粥小菜,一勺勺喂我。
小护士来给我换点滴,笑眯眯地说:“你男朋友还挺贴心。”
但我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常远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刻意撇开话题道,“手还疼吗?”
“哪里都疼。”
他沉默了几秒,叹口气道:“你没必要来这的。”
“你也没必要来这的。”
他指的是城市,我说的是医院。
那天,常远把我送回了家,他想走时,被我堵在了门口。“我想跟你谈谈。”
“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但我们根本不可能了,我不配,你明白吗?”
我拼命摇头,“我只想要你一句话,你爱我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有一刻我甚至觉得,他的眼神里在闪着泪光。
“那你爱乔可吗?你为什么要跟她在一起?”
“我没有选择,”他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目光却柔和下来,“但你还有很多选择。”
常远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
我总在想他说的没有选择是什么意思,难道就因为乔可一家养他长大,他就必须妥协,跟乔可在一起吗?
我真的很想见见这个都没出现,就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的姑娘。
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要用道德的绳索,把常远拴在身边?
但我还没下定决心见她,她倒先找上门来,恨不得用鼻子看人,“你就是阮瑜?”
“认识一下,我是常远的女朋友,我报了这边的学校,马上就开学了,以后呢,就有我陪着他了,你要是有趁虚而入的想法,还是趁早省省吧。”
你看,我还没开口就已经输了。
因为在身份上,她确实比我有兴师问罪的资格。
我只能气愤地质问:“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你明明知道他不喜欢你,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都痛苦。”
乔可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反正他永远都只会和我在一起。”
“你就是个疯子。”
乔可对我的话嗤之以鼻,“那你算什么,觊觎别人男朋友啊——得是婊子吧?”
我从来没想过,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乔可却继续火上浇油,“我希望你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常远面前。”
怒火让我冷笑出声,“你连和我公平竞争的胆量都没有。”
“好啊,那就看一看,你有没有本事抢走常远。”乔可耸耸肩,“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年底你要是还不走,我就上你公司去闹,那时候,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7
和乔可放了狠话后,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常远越靠近我,越会被愧疚感折磨。
这是一件无法两全的事情……
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的纠结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自从乔可来读大学后,常远对我的态度简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再也不会耐心地听我讲话,不会再关心安慰我,还动不动冒出一些冷漠绝情的话来。
他甚至问我:“我都有女朋友了,你还三天两头找我聊天,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吗?”
这句话简直像一把流星大锤,直接了抡到了我太阳穴上。
我好像丧失了语言功能,许久后才牵强地回答:“那我们就不算朋友了吗,朋友之间不可以聊天吗?”
“朋友可以,但你不要对我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真的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私狠心的人,是当初逆光朝我走来,为我披上一件外套的人。
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
我想,也许男人确实都是善变的生物,常远或许曾经对我有过好感,可现在更多的,应该是厌倦。
他一定觉得乔可娇俏可人,当女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而我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压力,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但在此后的几个月里,他又没有真的跟我一刀两段。
他理所当然地喊我为他做一些事情,有时还与乔可相关。
——就像上次,大半夜的喊我去当代驾,还要顺带给乔可捎件外套。
事情在朝着完全与我想象相反的方向发展,我觉得,我再不离开,就是真的不要脸了。
办好离职手续的那天,我给常远发了句“再见“,删掉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在云层之上,我又想起出发时那种心情。
当时我想的是,我愿意陪着喜欢的人去面对所有压力。现在我发现了,这种想法太荒唐,因为我想要并肩的人,早跟我不是统一战线了。
唉,彩云易散琉璃脆。
回去后的日子越发寡淡,室友都问我:“还以为你要在南方安家了呢,怎么,不追常远了?”
我言简意赅地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她们全都惊呼。
“我靠,常远居然是渣男!”
“这几个月受罪了,小瑜,回来就好。”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几个月”发呆,居然只有这么短的时间吗,可我的心态已经苍老到像在那里过了半辈子。
8
时间如水,转眼又淌过去半年。
学校举办校友活动,几个室友全报了名,嚷嚷着要回大学重找青春,我在群里发了一句:“我就不去了。”
“哎,别啊,小瑜!”
“不会是因为常远吧?你放心好了,他绝对不去!他们宿舍几个人出事了,现在都在医院躺着呢。”
“什么?”我有些惊讶。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嗐,你管他干吗!”
我回了个搞怪表情包,想要装作若无其事。
怎么回事,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听到常远的消息,我的心还是会在一瞬间提起呢?
他到底怎么了……明明在我印象里,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呀,为什么突然就住院了呢?
因为心中装着事,一整天我都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我又想用睡眠逃避一切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上面显示出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你为什么不去死?”
直觉告诉我, 这条消息绝对不是错发。
“你是谁?”我问对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另一边却再也没了回复。
但第二天,我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因为公司楼下,站了一个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乔可。
她直接走过来拦住我,“有空吗,聊聊?”
“没空,不聊。”
“呵,我给常远下药了。”
我的声音像被一只手掐在了喉头。
我终于明白昨晚的信息是谁发的了。
“你什么意思?”我慌了起来。
“谁让他忘不掉你的,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冲动的。”乔可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又没死。”
这样的事情,乔可居然也能轻松如常地说出口。
她说常远这一年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必须用药物助眠。
“他总是让我伤心,我就把他的药全碾碎掺进了酒里,”乔可叹了一声,“谁想到半路杀出几个倒霉蛋……”
常远的本科室友去找他,结果全跟着被救护车拉走了。
“你这是杀人!”我毛骨悚然地拿出手机,“我要报警!”
乔可却料到般耸耸肩,“他们已经报警了,但是别以为我被抓了,你就能和常远在一起。”
“你就是个疯子,你的人生全毁了!你知道吗?”
但我没想到,一直泰然自若的乔可却忽然面目狰狞起来,“我的人生早就毁了,你以为常远为什么跟我在一起?我高考结束的晚上,他跟我摊牌,说有喜欢的人了,只把我当妹妹。”
“他说他这辈子都会好好报答我们家,但感情这件事,不能拿来当谢礼。我很生气,他回学校找你了,我也跑了出去,但那个晚上,我被两个小混混劫到一辆车上……”
乔可苦笑起来,“我爸妈知道了快要疯掉,第一次打了常远,他在门口跪了一夜,第二天告诉我,他一定会娶我。”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炸掉。
在我痛苦挣扎的那些夜晚,常远在经历着什么?
“你一定很困惑,常远后来为什么突然对你很冷漠吧?”乔可冷呵一声,“因为他觉得我性格偏激,怕我因为妒忌伤害你。”
“我是有过这种想法,”乔可慢慢恢复平静,“但现在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因为我会想方设法早点出来,我来就是告诉你,你永远没有机会。”
我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心底波涛翻滚。
“……我本科辅修的是心理学,你知道吗?”没想到有一天,它会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
即使乔可再镇定,我也看出了她拼命隐藏的不安和紧张。
“是你自己走到了绝路,我有没有机会,这回,你说了不算。”
乔可愣了一下,再一次发疯般朝我扑过来,“你敢!”
9
我没想过有一天会遇上这种局面。
也没想过常远会如此煎熬,他的痛苦,从来不比我少。
爱意就像重新饱满的热气球,将我一颗心鼓动得快要升腾起来,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被义无反顾的勇气填满整个胸膛。
时隔许久,我再次踏足这个南方城市,第一件事就是打车去医院。
常远静静地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我看着他的背影,居然生出了以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直到他像有感应一般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阮瑜?”
短短的半年,常远居然瘦得有些脱相了。他像一片苍白的纸,眼底满是疲惫。
我强忍住眼泪,“呦,还记得我呀,我以为你这温柔乡多快乐呢,怎么还快活进医院了?”
他低头沉默了许久,“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再也不联系了吗……”
“乔可来找我了。”
常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猛然瞪大眼睛,“她又去找你麻烦?”
“不,她说她对你厌烦了,问我还愿不愿意回收垃圾。”
“她……真的吗?”
我快速眨了眨眼睛,生怕泪水就这样滴了下来。
“那,那你的意思是……”
这是我第一次见这样吞吞吐吐的常远。他从来都是淡定的、隐忍的、爱快刀斩乱麻的,可现在的表情却是忐忑的,纠结的,不安的。
“我同意了,你怎么想?”
我看着常远的眼睛像点燃的篝火一样亮了起来,忽然觉得,被时间大刀阔斧劈出的鸿沟也不是不可逾越的。
他定定地看着我,直到眼眶通红,也不敢靠近,“你为什么总能原谅我……”
“因为我爱你。”
空气里沉寂许久,弥漫着太多化不开的情愫。
不知过去多久,常远才缓慢地朝我走来,眼底满是悲痛,“可我配不上你,我那样伤害过你,我觉得我就像个垃圾,有今天都是我自作自受……”
不是的,我摇头。
我眼里的他,一直是当年大桥边闪闪发光的少年——这么久以来,那是我每一个梦里的英雄。
只是太可惜,命运的的捉弄,让我们受尽折磨,错过了太长太长时间。
所以这一次,我只想坚定地抓住他的手。
不管以后会有多少坎坷,我都要和他从天光乍破遇,走到暮雪白头老。
“但你必须向我保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再自作主张地推开我了,好吗?”
透过泪水朦胧的双眼,我看见总是以冷酷示人的常远,也极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他终于给了我那个迟到许久的答案。
“我也很爱你。”
倒追男神被拒,我心灰放手后,他却告白“其实我也很爱你”
-全文完-(原标题:《迟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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